玄极楼在逃月奴

【五月后开始正常更新】不开打赏,爱我就砸个小粮票吧。
(围脖:怀风抱玉)

【露中】北境之东

国设 sz 敏感小熊露x哄孩子耀

(类穿越/有历史露露出没)

“王耀加班后,差点喜提寡妇名号。”


在王耀接到警局让他去捞人的电话之前,他正在联大空旷的办公室里加班。

近来的事务多到不讲道理。自从布拉金斯基被拦在世界会议之外,许多隐藏的矛盾与争吵便一下子点燃了引线,砰地炸碎了各国之间本就脆弱的关系纽带。继讨论完“路德维希的热水澡问题”、“安东尼奥的森林大火问题”、“牛粪是否能代替伊万扣下的能源问题”后,话题奇异地以“都是布拉金斯基的错”为结尾。然后一群人的目光不由得转向了那头熊的邻居兼爱人——王耀。

在小英雄赌气似的要求众人撤走在伊万家的大部分产业时,王耀喜滋滋地接手了一批订单,数着钱包里的支票乐开了花。因此在会议上仍旧盘算着怎么能调动生产线供应,还有自家孩子的糖果雪糕订单也该催一催了。对于阿尔弗的吵嚷和亚瑟弗朗的应和,只是嗯嗯哦哦地动了动嘴皮子,示意自己身为联五之一也参与了会议互动。

“hero很高兴看到耀你第一次听我的话。”阿尔弗雷德兴奋地拍了拍桌子,浓金色的呆毛随之晃悠起来,让他漂亮的脸蛋显得俏皮了几分。王耀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如果不说这是Ame的意识体的话,也许大家都会把他当作一个英俊且笑容洋溢的高中生吧?

嗯、嗯、嗯?所以他说了什么?猛地从自己的思绪里挣脱,王耀才回想起刚才那人兴致勃勃的提议:要求他减少购买布拉金斯基家的可乐。这种荒谬且自以为是的话术,果然还是不成熟的高中生意识体才能摸索出来的啊。王耀浅酌一口浓茶,决定发挥五千岁长辈的气度把这段当空气略过。

王耀认为这番提议他无需解释,万尼亚就能懂他心思。阿尔弗雷德也欢喜于“总是对着干的老爷爷今天终于服软”的胜利,提议在会议结束后干一杯。各位正面对着粮食短缺和物价飞涨的意识体自然不会错过免费的大餐,一行人呼啦啦地随着志得意满的阿尔冲出了会议室,一些小国则抱着“终于摸鱼结束了”的表情迅速离开,只有本田菊愣愣地呆在原地。

对视上王耀疑惑且不带任何含义的目光时,他还是有些发虚,只好捂着肚子迅速转身:“在…在下近来肠胃有些不适。”

哦,樱岛火山。王耀了然,热情且贴心地建议他到自家中药铺子里摸一副药来吃,被一连串的敬语给拒绝了。于是会议室里只剩下了王耀一人。他非常干脆地走向办公室决定加班加点把订单梳理好。

这一梳理就是五个钟头,抬头一看天空已经墨黑,距离下班时间也过去了两个小时。王耀摸着有些空的肚子,正准备打电话给蹲在家中的伊万通个信,就发现手机上有十来个未接电话,由于会议静音,他一个都没接到。

回拨过去,那头居然是阿尔家的警察局。年轻的小警察大概第一次遇到说中文的对象,磕磕绊绊地讲了一句“您好”就愣在那儿。王耀皱眉,似乎在发愣的空隙间听到对方背景音里有模糊的弹舌音。他迅速切换到流利的英语,对方松了一口气,道:“请您来接一下您的……男友?他今天掉进了河里。”

王耀以为自己听错了,但是那小警察怕他不信,将手机窸窸窣窣地移动了几下,那端就传出一声似乎是瓶子砸桌的声响。然后伊万含混的喊叫声断断续续地传出:“放开我的……伏特加!”

或许是因为那醉鬼吼的是俄语,警察的声音都有些打颤。他迅速地报出了警局的地址,距离他们在联大附近的公寓相当远,听对方的意思,俄罗斯人似乎是抱着酒瓶一路晃悠过去的,最后直接栽进了警局门口的公园河流里。因为身上穿着的羽绒服,他被捞起来前活像一具泡发的浮尸。

王耀头疼地挂断了电话,驱车一路狂飙地冲到了目的地。本来他可以用CN意识体的身份要求联大工作人员帮他去领人的,但那无疑是把伊万酗酒发疯的事情告知于众。想到小弗雷迪叉着腰拿这事儿嘲讽万尼亚的样子他就无法忍受,于是认命地走进了警局。

方一进门,刚才同他通电话的小警察就探头探脑地望过来,再三确认下才相信眼前的“未成年人”确实没有冒领父母的身份信息。王耀顺着青年的指路打开了休息室的小门,一大坨带着酒气的生物就扑了出来:“我没有醉!”

“伊万·布拉金斯基!”王耀迅速地抬手糊上了男人迷迷瞪瞪的脸颊,然后踮起脚尖揪上了被酒气染得通红的耳垂:“你给我清醒一点。这儿是阿尔弗的地盘,想要闹腾到他知道,然后拿着录像投屏到会议室的巨幕上吗?”

“你不要我了,你不要我了。”他突然带上了哭腔,被酒精熏迷的脑瓜确实有些转不过弯来。平日里冷静到冷漠的人只有在喝醉时才敢袒露出一些心底的不安,这一切在遇到爱人的时候就忍不住爆发出来。由于俄罗斯人对上中国人的体型实在是差距甚大,因此王耀还没有任何反应的时间,就结结实实地被摁到墙上经历一个壁咚。

“王先生,您需要帮助吗?”

“没事儿,他摔了一下!”王耀高声喊了一句,然后嘴唇就被热乎乎地贴住了。伊万的压迫感极强,健壮的身躯几乎是严丝合缝地压在爱人娇小的身体上,仿佛一头熊在试图打开巨大的零食袋子。王耀被吻到差点儿窒息,于是狠下心来高高地扬起了手掌,伊万被冷不丁的一手刀直直地劈晕过去,瘫软在了地上。

小警察不放心地探出脑袋,刚好把这一切收入眼中:“拆腻斯空腹~啊哈!”王耀冷着脸把人横抱而起,迎着众人复杂又暧昧的眼神回到了车上,把那坨家伙扔在了车后座。

由于经常需要在联大开上好几天会议,意识体们大多在附近租上公寓居住。王耀同亚瑟、弗朗等人成为了邻居,伊万则放着他自己的屋子空着,强行要求在王耀公寓里常住。某人怀着私心也推拒不过,就这样定了下来。因此车子拐进那一排大街的时候,王耀发现亚瑟等人的屋子还是关着灯的。

很好,看来那群人还在嗨,伊万醉酒就不会变成大新闻。他停好车子,把人直接像扛沙袋那样提上了肩膀。伊万在河里泡了半小时,又在警局闹了半小时,在王耀的车上睡了半小时,一波折腾下也算是清醒了过来,但是一动也不敢动,只能装死把一切拖过明天去。

但是王耀怎么会容许这种拖和耍赖的行径呢?他把人扔上床后,干脆利落地从床底拉出有些旧的皮箱子,从里面掏出一套银光闪闪的不锈钢针灸针——来,万尼亚,让我给你扎两下醒醒酒。

“哇啊!”伊万猛地从床上弹了起来:“放开我,我不要扎针!!!”

王耀相信自己当时的表情一定同容嬷嬷一样狰狞可怕,以至于高大的俄罗斯人竟然抱着被子滚到床脚瑟瑟发抖,直到他把东西都放到了几米开外后才算把人安抚下来。

“那么现在我们可以谈谈了吗?”王耀伸手捧住了软绵绵的熊脸蛋,强迫那双紫色眼睛正视自己:“请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抱着酒瓶子跳河?难道要我忙了一天回来后发现自己的丈夫莫名其妙失踪了,然后我喜提寡妇名号吗?”

意识体当然不会普通地死掉,但是伊万还是有些瑟缩。他上一次看到王耀这副冷情的模样还得追溯到快六十年前,那人把一张骂他的纸拍到桌上拔腿就走,而他那晚也喝醉了酒,不过没有去跳伏尔加河,而是抱着波波莎把训练场所有人形标靶都扫了个遍。时隔多年他反而没了从前的豪气,忍不住又缩了缩脑袋:“他们说你不要我了。”

王耀感到脑门上直窜出火来:“他们说他们说,他们说我要吞了你你都信吗?”

该死,这家伙居然一脸认同?他猛然想起网络上那些俄罗斯孩子成天抱怨的话,什么可怕的东方龙变强后会抢走他们的土豆田啦,这种搞笑的言论居然也会变成布拉金斯基的心结?他的熊脑子是被北风吹傻了吗?

“那么,你为什么觉得我不要你了?昨晚咱俩还睡一个被窝呢。”伊万脸上浮起奇异的红色,在王耀咬牙切齿的目光下萎靡了下去:“嗯……嗯呃……”

难道是因为最近和小伊走得近了些?还是小朝对自己发来纪念志愿军战士的信息?王耀实在捉摸不透爱人海底捞似的心思。结果那人吞吞吐吐地说:“他们说你今天在会议上认同了阿尔弗雷德那个混……浑身精神的家伙,说要减少从我这儿买能源的数量,zc我……”他不敢说话了,脑袋越垂越低,这时候才意识到或许王耀只是说了些场面话,背地里帮助自己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王耀无语凝噎,他忘了伊万的心思是那么敏感,只好狠狠地把人的脑袋塞进了自己的怀抱里:“万尼亚,我的万涅奇卡,下次你可长点儿心吧!”


就当两人腻腻歪歪地睡了过去时,这件事还远没有结束。

第二天清晨,王耀就担忧地发现伊万开始发烧,烧得额头通红眼睛流泪,而且怎么也挣脱不了睡梦。王耀会医术,但那是相对人类而言的。意识体的一切病痛要么来自国家的变化,要么就是他本身的一些困扰。而现在显然不是第一种情况,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他不得不向隔壁请来了亚瑟·柯克兰,请求他用魔法瞧瞧发生了什么事情。

亚瑟念起他古怪的咒语,然后一脸凝重地说到:“这家伙陷入梦魇里了,他大概是遇到了什么令他羞耻尴尬的事情,才会躲在梦里不肯醒来。真奇怪,最近他怎么了?”

王耀打着哈哈把这个话题掠过,然后询问如何解决。亚瑟提出用魔法阵把王耀也送进梦境:“只要你让他解决了梦里的心结,他就能醒来啦!在此之间我会在这里守着你们,你放心吧!”

随着魔法阵的发动,王耀感到自己仿佛陷入了温暖的水流之中,像孩童在母亲怀抱里一般柔和,他不由得闭上眼沉沉地睡去。

 醒来时,王耀发现自己正站在一片洁白的雪地之上,放眼望去都是晶莹夺目的一片。而他自己穿着一身飘逸的鲜红色绛纱袍,乌黑的鬓发间斜斜地插着一枝淡红纱花。倘若不是身为意识体,他大概得跪在这冰天雪地里冻成一座雕塑。

许久不穿这汉服,王耀一时间还有些恍惚,仔仔细细地回想了一番才想起这怕是宋时的自己,与伊万可没有什么牵涉,不知道怎么博取那时的小基辅罗斯的信任呢?

很快他发现自己想多了,因为他似乎是个魂儿,谁也看不见谁也摸不着。飘飘悠悠地在连根草都罕见的大地上飘荡了许久,才勉强发现了一片低矮的雪松林,一个衣衫破旧的奶团子倒在那儿,被一个看上去神气极了的小孩拿树枝戳来戳去。

王耀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了倒地上的孩子是他的万尼亚,无他,那双湿漉漉的淡紫色眼睛和带着婴儿肥的脸蛋实在是特征明显。他穿着洗到褪色的袍子,外套上的破洞密密麻麻地堆成蜘蛛网的样式,只有那条灰色的围巾是簇新的。一滩血迹在雪地上洒成点点梅花,而那孩子蓬松的白发下也汩汩地冒着鲜血。

王耀一时间感到一种熟悉的“母性”从心底爆发,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要去抱住小伊万,却懊恼地发现自己的双臂直接透了过去。而那个志得意满拿树枝捅人的、穿着浅绿色的精致衣衫、一头淡金发的绿瞳男孩,抬脚又踹了几下,嫌恶地昂起了下巴:“喂!布拉金斯基!别装死,你和该死的弗拉基米尔一起抢走我的红鲁塞尼亚地区的时候,可不是这副病歪歪的模样,喂!”

小基辅罗斯在地上滚了两圈,露出红红的眼眶,然后艰难地挣扎了起来。绿瞳男孩惊讶地长大了嘴,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白发的小奶团就像头发狂的熊,狠狠地爬起身朝他冲了过去,把人撞倒在地并扬起了拳头:“去你的,卢卡谢维奇,迟早有一天我会把你揍扁,撕成两半!”

王耀就抱着手臂看两个孩子打架,你踢我一脚,我砸你一下,实在是无聊得很。他不由得想起自己武德充沛的时候策马扬鞭的日子,又想到宋时的自己也没少挨揍,只好悻悻地摸着鼻子继续观战。战局倒是很清晰:两个孩子都鼻青脸肿的,那个叫“卢卡谢维奇”的男孩看上去要好一些,但也被伊万不要命的纠缠给吓到了:“你等着,我们迟早还有见面的机会!”说完便转身跑走了,一直到雪松林里消失不见。

原来是菲利克斯,王耀这才想了起来。然后想起他与伊万确实后来不死不休地互殴过无数次,原来梁子在这儿就结下了?他看着小伊万满脑袋是血的模样,感到一丝心疼泛上了心头。他总觉得长大的万尼亚脆弱、敏感,偶尔带着神经质一般反复确认自己到底爱不爱他。这或许是童年的孤独与疼痛带来的阴影吧。

就像现在,在他的梦境里,那个孩子顶着红肿的伤口在雪地里艰难地挪动着。也许是伊万的心结在重复,王耀惊愕地发现本来飘着雪花的天空变成了宛若荧幕一般的模样,上面一幕幕飘过的,都是小基辅罗斯经历的往事——张狂的波兰大军闯入他的城市和住所,抢走了金钱和珠宝,还有漂亮的姑娘。年幼的冬妮娅与娜塔莉娅紧紧地抱住伊万,冬妮娅用冰冷的手指盖住了他的眼睛,似乎有淡淡的血气在空气里弥漫。

王耀一路跟随着伊万往前飘,绛红的纱袍将那孩子笼住。随着他们的前行,身边的一切都仿若虹彩与云朵那样流淌变幻,演绎出一幕幕场景——布拉金斯基与卢卡谢维奇的百年争斗,双方有输有赢,但是伊万显然在这一次次的对抗中愈发沉默。王耀看到他眼角始终挂着泪珠,眼底的神色也愈发尖锐冷凝。直到画面转到蒙古的浩浩大军时这一切才算暂时画了个句点。

卢卡谢维奇举全国之力同蒙古对抗着,而伊万则悲惨得多。他被谄媚又软弱的罗斯贵族抓了起来,像珍稀小兽一般送到了蒙古的帐子里。蒙古待他犹如对待宠物,稍不如意就用鞭子抽打谩骂,甚至丢进黑牢里关上数天。伊万可见地消瘦下去,在恐惧与恨意中酿成一坛苦酒,也染上了怕黑的坏毛病。

王耀也有些发噎,他想起自己似乎也被蒙古抓起来养过,但是那时候可没注意到有个白毛小孩。他轻车熟路地沿着大帐飘过去,在一个样式精美的门帘前停下了。帐子里是悉悉索索的链子声,他直接穿了过去,对上一张忧郁的汉人面孔。那人赤着双足,露出来的手腕同脚腕都被链子扣在床柱上,正一脸愤怒地准备把链子咬断——当然,经过蒙古意识体加持的链子是真的非常牢固。

宋耀见了鬼似的长大了嘴,在两双一模一样的眼睛对视起来时,王耀感到身体一轻,整个被吸了进去。再睁眼时被扣在床上的人就成了他。很好,看来亚瑟·柯克兰魔法的触发点就是与另外一个“自己”对视。

几乎是获得实体的下一秒,他就高声喊来了外头的侍卫,一脸骄矜地要求把“白毛崽子”送来给他玩儿。蒙古正苦恼于怎么把王耀整个哄到手吃干抹净,听闻后立刻同意了要求。于是伊万一脸懵地被粗暴洗刷干净,换上了小羊皮袍子扔进了他只耳闻过的“尊贵之人”的帐篷。

他还没来得及看清那人的模样,就被整个提溜上了长榻,然后被有着珠玉一般细腻肌肤的双臂抱住了。抱住他的人一连串地喊着“万尼亚”,小心翼翼地揉搓着他被欺凌出来的淤青与红肿。然后一块甜滋滋的糕点就送到了他的嘴边,他忍不住诱惑,大口地咀嚼起来。

王耀心疼地感受到手下小孩的细瘦肋骨,很明显是饿狠了。这样一个饱受侵扰和灾厄的孩子,在雪地里跌跌撞撞地成长为后来的露西亚,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只会有更悲惨的经历。难怪在他们约会的时候,伊万总是懒洋洋地伏在他的膝盖上晒太阳,似乎只要有了阳光,他的笑容就会多一些。

“万涅奇卡……”他喃喃到。伊万已经吞下了那块糕点, 一脸警惕地抬起头来:“你是谁?”

“你老婆……不是,我是契丹啦。”王耀差点哄人哄顺嘴儿,想了想还是用伊万最熟悉的名字同他套近乎,虽然他真的不是契丹。伊万迷迷糊糊地在脑海里搜索起这个名字,但是似乎确实不认识对方,只是对上那双眼睛的时候,心里会莫名地产生悸动之感。

他从基辅的土地上睁开眼,到经历罗马文化的感染,到与卢卡谢维奇相争,与姐姐妹妹艰难地在冻土之上建立自己的城市……所有人都告诉他,布拉金斯基,你必须坚强。他就像教义里描述的虔诚的苦信徒那般赤脚走过布满石子的道路,在即将遇到光明的时候却被他信任的贵族们直接卖给了蒙古,从此孤独和疼痛就变成了常态。如今这个同为囚徒的男人却像是无比熟悉他一样,不仅给予他温暖的怀抱,还给他饭吃,这难道是冬将军的礼物吗?

伊万忍不住去拽那垂落的黑色头发,王耀嘶地皱起眉头,那孩子却猛然把脸埋在了头发里,然后呜呜的哭声就越来越响亮,夹杂着抽抽噎噎的打嗝声。王耀像母亲哄孩子入睡那样轻轻拍打他的后背,哭声就越来越微弱,直到变成细弱的鼾声——他睡着了。

这一觉就到了日头西斜,外面的兵士送来羊乳和烤肉。王耀就把怀里的小家伙鼻子一捏,紫色眼睛便倏地睁开了,然后他示意伊万去用餐。小伊万吃饭的样子很乖巧,虽然狼吞虎咽,骨子里还带着诺夫哥罗德和基辅贵族的礼仪。饭毕,他终于露出了笑容:“契丹大人,您不属于这个世界。”

王耀惊叹于小伊万的敏锐,又或许因为是梦境,小熊的紫眼睛里不再是纯粹的懵懂和冷漠,反而带上了现实中伊万的温柔。

“你说对了,我来自几百年之后。”

“那您是我的朋友吗?万尼亚想要朋友。”

“当然!”王耀伸手去揉他的蓬松白发,感到一种莫名的爽快:“我是你的朋友,你的爱人。”伊万细细地咀嚼起这含义丰富的话语,然后涨红了脸:“您说的是爱人?我的……妻子?”

嗬,年纪小小就挺有志气,我要是说你是我的老婆,怕不是要哭鼻子。王耀腹诽到,但是没有说出来。他用手朝门帘外东南的方向指去,绚烂的紫红色霞光将天幕染作巍峨的山峦与低沉的峡谷。“你的家乡在基辅,在莫斯科,冰冷而威严的北境之地。”

“如果你要找到我,就来东方吧。我就在那儿等你。”

话音才落,这片被夕阳染红的梦境迅速开始崩塌。王耀只觉得眼前迅速划过无数的重影,仿佛是一些破碎的历史记录。他看到了被折断头颅的钦察汗、虎视眈眈的菲利克斯与托里斯,志得意满的基尔伯特……这些身影飞速地掠过,空间开始重组,那脸蛋红红的孩子也随之不见了踪影。等到一切安稳下来的时候,王耀的下巴掉了下来。

这是,他的紫禁城!

王耀差点儿一口气没喘过来。倘若是这个时间点,可实在是太不妙了。最重要的是,这时候的伊万被野心与残忍包裹着,开始向他伸出罪恶的双手。从尼布楚到瑷珲城,这家伙在他最脆弱的时候张开了贪婪的血口,企图从亚瑟和弗朗的博弈间吞下他的一分血肉。虽然他知道弱小就要挨打,但是那份屈辱和不甘却生生让他咬碎了牙齿。

所以这有什么好“拯救”的,干脆杀了他算了。王耀气势汹汹地朝他惯住的重华宫飘去,还没有飘进阁楼,就看到一群满脸麻木的侍女离寝殿站得远远的。似乎有细碎的哭声从门窗的缝隙里飘出。

王耀从阁楼里一头撞了进去,俯身就同屋里那个“王耀”对上了眼。“王耀”看起来状态相当糟糕,从织金的被褥里露出的手腕脚踝都细瘦到两指可盈握,曾经精神焕发的面容看上去涣散且痛苦。最重要的是他的衣服都变成了破烂的布片撒落在四周,一个虎背熊腰的男人正伏在他身上。他低低的泣音被男人一只手掌捂在了口中,然后剧烈挣扎起来。在对视的瞬间,王耀就被吸了过去,再睁眼就对上一双浓紫泛着金色的双眸。

伊万·布拉金斯基贪婪地凝视着身下人的面容,他感到内心扩张与征服的野望正在不断地加码,仿佛一个魔咒般让他朝这个衰落的邻居伸出了手。既然柯克兰和那个同自己作对过的波诺弗瓦都已经出手,他再添上一分筹码又如何?反正这个王朝的主人已经默许了他们对意识体的所作所为,就算他今天掐断这纤细苍白的脖颈,那些官僚想必也只能诚惶诚恐地叩头。

他想起很久以前,自己同样经历过这样屈辱的日子,在蒙古与钦察汗手下不得安宁。但是如今掌握了力量的人换成了自己,才发现权力与力量的滋味犹如毒药,令人上瘾着迷。在依稀间他想起一个模糊的身影,好像是一个黑发的人,五官已不甚清晰,在说什么?他布拉金斯基的……爱人在东方?沙皇帝国的主宰无声地笑了起来,多么荒谬且讽刺的一场梦,只要吞下眼前的孱弱少年,东方的一切都将尽入他的手心。爱人,在财富与土地面前一无所用。

男人陷入一种极度的亢奋与癫狂之中,捂住身下人口与鼻的大手愈发用力,王耀只能死命地挣扎起来,企图挣脱发疯的帝国之主。在发现挣脱无果后,王耀逐渐冷静下来,屈膝朝身上人脆弱的下半身踢去。在对方龇牙咧嘴地后仰时,迅速从床头的暗格里抽出隐藏的绣金匕首,朝他的喉咙上刺去。

东方人灵活的动作快得像一阵风,但是在伊万的眼睛里就像小猫挠人一般可笑。他恼怒地闪过身,强忍着疼痛扼上王耀的脖子。粗大的指节上闪烁的数颗彩色宝石,在雪白的肌肤上划出鲜红的痕迹。王耀尖锐地喊了一声“万尼亚”,朝他露出挑衅的笑容,脸色却愈发不自然地潮红起来,窒息的痛苦让他四肢逐渐失去力量。

就在王耀以为自己就要被掐死,然后强行遣送出梦境的时候,俄罗斯人猛然松了手,用可怖的眼神扫视着似乎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清。从前的这人只会怯懦且优柔地承受他们的恶意,哭着让他们放过自己的土地与孩子们,何曾露出过如此强硬果决的一面?他觉得一切开始变得有意思起来。

“我在嘲讽你,伊万·布拉金斯基。”他听见床上的人咯咯地笑起来,声音嘶哑:“用这种方式就想征服我吗?愚蠢的、野蛮的、贪心的小家伙?”他的喉咙上还带着青紫的手印,眼神却锐利如刀,像审判一般施下犹如诅咒的话语:“一个天真又残忍的孩子,大人间的千年游戏从来不是吞噬这么简单啊。”

伊万冷冷地俯视着对方漆黑的瞳孔,在里面看不到任何疯了的痕迹。百年来顺遂的吞噬和扩张让他早就淡泊了童年时的苦难,那些噩梦的回忆只有睡梦中才会展露出影迹,如今却被这虚弱的末日王朝的代言人所揭穿,这让傲慢的帝国感到一种被羞辱的错觉。但是另一种熟悉的感觉却涌上心头。

“北境……东方……爱人。”伊万暴怒地砸碎了手边的珐琅瓷瓶。他所接受的一切都告诉他必须狠狠地惩罚所有与自己作对之人,可潜意识里似乎总有个温柔的声音在轻轻呼喊:“万尼亚,万涅奇卡,去东方寻找你的爱人。”还是那个声音,尖锐地谩骂他是野心的豺狼,用胜利者的眼神刺开他欲望的面纱。不对,不该是这样的,他不该是这种模样,这一切都不对劲。布拉金斯基,保持你的理智,这不是正确的路径!

梦境开始剥落,像泥沙一般崩塌和翻卷起来,代表欲望的猩红和惨蓝泼洒在巨大的双头鹰形象之上。帝国的主人就站在中央,他短短的白发开始变长,苍白的肌肤开始泛起血色,配饰的珠宝纷纷坠地破碎,折射出炮火与旗帜的色彩。随即一道深深的绞痕出现在他的颈部,伊万浓紫的眼睛突然变成了熟悉的淡色,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染上了鲜红的色泽。王耀怔忡地站在那儿,身体开始微微颤抖。

红色的巨人,他要来了。

果然,在重新编织起梦境的时候,王耀看到了阿芙乐尔,看到了站在高台上目光奕奕的矮小男人,甚至看到了在硝烟中举枪射击的自己。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他深深地凝望着悬浮在中心的红色星辰,一颗温热的泪珠从眼角滑落。这不仅是为红色的理想,也是为自己百年来屈辱终结的沉默感叹。

这次的梦境是一栋人流匆匆的莫斯科小楼,王耀就站在楼顶的天台之上,放眼望去只有无边际的向日葵花海与湛蓝无云的天空。这座小楼是唯一的孤岛,那些匆匆的人影也只是投射在墙壁上浮动的黑色痕迹,安静到悄无声息。

王耀一层层楼飘下去,看着墙壁上贴满泛黄的报纸与相片。有伊万与弗拉基米尔先生的合影、有阿尔弗雷德与伊万易北河会面的握手照、有他第一次来到莫斯科时在餐厅喝水的照片,还有许多奇奇怪怪的静物——套娃、玻璃杯、勋章、上膛的TT—33手枪。那些黑色的人影穿梭在这条静默的记忆之廊上,好像时间长河冲刷走细碎的石子与贝壳。

最后他的脚步停在了这栋楼唯一的门前,轻轻地叩上棕色的门板。门吱呀一声自动打开了,在昏黄的台灯边上,一身绿色军装的伊万·布拉金斯基正端详着他刚刚画好的一副钢笔画,上面是王耀的画像。他淡紫色的眼瞳弯出浅浅的笑意。

在王耀靠近的那一瞬间,男人迅速地转过身来,高高的鼻尖亲昵地擦上王耀的额头,而他则伸出两条坚韧的手臂,几乎是依赖般张开了自己大大的怀抱:

“抓到你了。我的爱人!”



悄悄埋了个伏笔,不知道大家有没有看出来。

彩蛋是后续,直接写下来就没那感觉了所以扔彩蛋了。

和露露第一次互殴的那个是大波波菲利克斯。


评论(42)

热度(1640)

  1. 共138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