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极楼在逃月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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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脖:怀风抱玉)

【露中】红鬃烈马

历史向 “奴隶”露x元耀

(推荐食用bgm:敕勒歌)

“对一个庞大帝国的象征者以下犯上是什么体验?”


秋风寒彻,牧野四阔。连绵的草原如一望无际的巨大绒毯,随着时辰流转逐渐染上枯黄的颜色,露出其中成片的牛羊来。清澈无云的穹庐湛蓝透亮,似茫茫洋流倒转,倾泻下流风片雨。

因是极北之地,时入九月,温度便一日寒过一日。草原上的动物却正是躁动且丰腴的时刻,在迭绵的坡道与苍草间伺机而动,为寒冬储下厚厚的皮毛与骨肉。随之而来的则是猎人的长箭与骏马,在急促的忽哨与激烈的马鸣声中破空而去,留下一串豪迈的大笑声。

未及多时,那飞奔而去的马群便慢悠悠地曳了回来,朝帐篷的方向行去。那猎人均是膀大腰圆之人,身着紧窄修身的马服,额发如桃,其余发丝结辫束起,面容霸道。马鞍上勒了数道绳索,一侧一只地吊着半死的狼鹿狐兔等猎物。几只海东青则在半空盘旋围绕,长啸一声后直接落在骑马者的肩上,不住地向后打量着队尾的巨大木笼。

木笼里放着的却不是什么动物,而是一个看起来雪白粉嫩的孩子。他衣衫却破旧,只在脖颈上绕了一条半新不旧的围领,形容沉默。笼子很矮,几乎是顶着那孩子的头,四周则扔了几块颜色糟糕的肉食,上面是小小的牙印,还有一个盛了水的破碗。

那猎队前进速度极快,只半个时辰便到了帐篷群居地。营地里虽喧哗热闹,却还算井然有序,有妇人孩子在帐篷边做小买卖。男人则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处饮酒,见猎队靠近,纷纷起身去瞧那木笼。

有一个矮墩墩的壮汉便笑了,朝那为首的蓝衣猎人喊到:“阿布敦,你们这是何处弄来的稀罕玩意儿,倒像个孩子,只是白发紫眼的模样,怕是哪处流落的白狼崽子罢。”

阿布敦朝不远处指了指,道:“这是进贡给那位大人的,不过是个奴隶崽子,但这样貌却比白狼稀罕。我们也好换两个赏钱。”壮汉闻言回头看了一眼王帐,眼里露出几分贪婪惊羡的眼神,仰头灌了一大口酒,不再言语。

王帐位于这营地正中,被层层甲兵护住,显得高大且肃穆。猎队只到几百米处便下马了,恭敬地朝管事官奉上了猎物及木笼,还有几匹极品好马也被牵去了后方,其余人领了赏钱就散开了。管事朝笼子里望了一眼,却被那孩子寒浸浸的目光惊了一跳,仿佛下一秒就要撕开他的喉咙。心内便不喜了三分,但是想到“那位大人”冷漠孤寂的眼神,方恭敬地将笼子送入王帐内。


伊万·布拉金斯基正冷漠地透过笼子凝视着愈来愈近的帐篷,一道寒冷的恶意从心头掠过。

身为金帐汗的附属公国的化身,他尚且年幼弱小,被金帐汗捕获后就过上了堪称奴仆的生活。在耗费全力逃脱了那野蛮男人的控制后,他精疲力尽地倒在草原之上,被一群猎人当作猎物关进了笼子里,要当作珍宝献与草原的王。

颠簸了近一月,他感到被金帐汗消磨的力量重新盈满身躯。对付一群人类则要简单得多,再弱小的意识都不是人类可以匹敌的。只需要控制了这群人的首领,他就能操纵他们让自己回去。而王帐中的人显然是最好的目标。

在与甲兵交流了一番后,装着伊万的笼子终于被推了进去,他感到手脚都有些微的颤抖,那是对鲜血的渴望,还有吞噬的本能。

帐篷内很宽阔,摆着精致的软榻、书柜与桌椅。桌上有一盏梅花熏炉、一对细瓷茶具,还有一卷未读完的典籍,看上去与草原格格不入,倒是别有文人墨客的风雅。“那位大人”就侧躺在软榻之上阖目休憩,露出一段风流细腻的手腕来。

男人看起来很年轻,几乎还是个少年,样貌却不似草原部族之人。他长发乌黑如绸缎,并未剃发或大束,仅在右耳一侧细细地结出一条小辫,用红珠缀了显得三分俏皮。身上是一套轻袍缓带的白衫子,在袖口有大片竹纹与梅花暗纹,亦与窄袍紧袖的其余人差别极大。面孔温和且俊朗,样子极美也极善,看起来宛若一盏玲珑白腻的水晶灯,令人心生破坏之感。

只要掐住他的喉咙就好。伊万将小小的手掌攥成拳头,任凭士兵拽着他颈间沉重的锁链向前拉去。

近一点,再靠近一点。嗜血和暴戾的虎牙在蠢蠢欲动,伊万努力垂下眼皮,试图以惯用的懵懂天真来遮掩住内心的雀跃与暴烈。他在脑海里预演了数次如何撕开那脆嫩雪白的喉管,啜饮那滚热浓郁的鲜血,这令他激动到浑身发颤。但在接触到“那位大人”眼神的一瞬间,他感到一阵冰寒的恐惧攀上脊背,几乎在瞬间做出垂眸敛气宛若动物防御的姿态。

那双眼睛,不是人的眼睛,而是同类。

带着戏谑与打量的目光似乎能穿透内心,将他的自尊与轻疑全部赤裸裸地掀开。泛着金色光芒的漆黑瞳孔,要比捕猎的狮虎猛兽更深邃三分。如果伊万见过话本杂书中记录的图像的话,他或许就能认出那是图腾巨龙的高傲。甚至不需要任何言语,他好奇而自带傲慢的审视,就足以让每一个跪伏其下的人感到由衷的臣服感。

“把头抬起来,小家伙。”男人冰脆柔和的嗓音响起,温柔含笑,却是逗弄宠物一般的音调。

伊万温驯地跪服下去,遮掩住心下的不安与躁动。他明白自己并非对方的对手,草率的对抗只能带来灭顶之灾,而男人似乎对他还抱着几分好奇,只要能利用好这些优势,未必不能像撕咬金帐汗咽喉那样折断男人的头颅。现在只需要臣服其下,伺机而动。

在膝行数步后,他嗅闻到了一股花草的清香,醒神夺目。那是带着勃勃生机的气息,几乎让生长在严冬酷秋中挣扎北国之子感到痴迷。伊万下意识地伸手去触碰那昂贵的衣料,还扯着铁链的士兵见状正要呵斥,男人却抬手示意将枷锁解开。

那手抚上男孩如雪的鬈发,葱管般修长白皙的手指从发丝间穿过,带来一阵温暖有力的触碰。伊万垂下头颅,故意将脖颈露出一段柔弱的弧度,借此表明自己的忠诚。他甚至大胆地猜测着男人的态度,把丰润绵软的脸颊贴上对方温热饱满的大腿,像一只温顺乞怜的雪白猫咪在祈求主人的爱怜。

男人果然为这小小的心机所愉悦。他开始轻声询问一些诸如“叫什么名字”、“从哪儿来”之类琐碎的问题,又好像不求听到什么答案似的,漫不经心地梳理起男孩有些打结的发丝。

伊万用带着口音的生疏汉语来回答这些问题。除了名字,其他的答案都是含混且古怪的。浓重的异乡口音让男人困扰地蹙起眉,试图用标准的官话来纠正他的发音,未果。男人也不恼,教侍女带来了干净的衣物和清水,用一块布巾细细地擦拭起男孩脏污的脸蛋和肌肤。

温热的指腹带着一种细腻的触觉划过,伊万感到一阵莫名的悸动从末端掠过心头。

这种悸动或可称为一种贪婪,是想要完全掌控与占有的冲动。但是那双暗金色的黑瞳却在不断地提醒他实力的悬殊。至少,现在只需要也只能够伪装成懵懂天真的异乡奴隶,来博取三分可能的机会。只要时机成熟,他可以把这美貌的王掠走,让他成为自己的新娘。到时候,他要为这东方的美人筑出一个镶嵌满珍珠宝石的囚笼,让他的悲喜哀哭只为一人而流露。

伊万为这长远的幻想感到兴奋无比,甚至忽略了最初想要撕咬与取代的念头。男人似乎也没发觉他龌龊旖旎的小心思,而是对新收到的白发小宠物感到欢喜,令内务官好好照顾这孩子。只少在他生腻之前,都得是白白净净整整齐齐的模样。

他便在王帐附近被安排住下了。虽然是奴隶的身份,因着男人喜爱,那些士兵与官员都显露出三分客气与谄媚来。每天早上,他就要为着那该死的洁癖男人沐浴焚香,然后接替过侍女奉茶端物的工作来。

男人似乎很忙碌,却自带几分得心应手的舒朗与潇洒。他的品味极为挑剔,衣食住行皆带着一股子养尊处优的精致。在休憩时也甚少与帐外人那样去跑马搏斗,而是懒洋洋地侧身执卷,倾泻下乌黑的长发。每到这时,伊万便模仿着侍女的动作,笨拙地揉捏按摩起衣袍下纤细修长小腿。

他总是散漫地赤裸着双足,任凭那珠玉一般的脚趾被细密的羊绒地毯包裹,足弓处弯出一道完美的弧度,泛着健康的微红。这点散漫不羁无形地撩动了伊万的心弦,他会在侍奉时悄悄地凝视那双雪白的足,残忍而天真地幻想起用锁链将它们收藏。

在王帐中充当美丽逗巧的小猫咪的几个月里,伊万敏锐地捕捉着一切可能的讯息。他听到男人的名字叫王耀,是“元”的化身。他们是同类,也并不是同类。他只是弱小的被奴役的公国化身,而王耀却是庞大帝国的象征,在谈笑举止间能轻而易举地将敌人碾为齑粉。但是王耀并不快乐。

虽然那人总是笑着,漫不经心地用各种笑容对待来往的士兵与官员,伊万却能感受到他的悲怆。犹如牛毛般细密的哀伤掺杂在高傲与淡漠之间,绣作一副乌发金眼的美人模样。这令他感到十分困惑。在北国之子的认知里,拥有这样广袤的土地与可怖的力量,不应该是一件令人着迷的事情吗?倘若他能拥有王耀这样的身份与能力,他会让整个世界染上自己的色彩。征服,或是被征服,这是伊万一贯信守的座右铭,如今却有些动摇了。

或许是白发紫眸的纯良模样看起来格外的单纯幼嫩,伊万欣喜地发现王耀对他的态度愈发亲昵。那人会像母亲照顾孩子那样为他穿衣打扮,用毛绒绒的羊皮袍子把他裹成一团小羔羊,只露出一张圆乎乎的小脸来。偶尔有进贡而来的珍稀水果与点心,也会投喂似的分出一部分让他尝尝。

伊万恪守着身为奴仆的分寸,但也会聪明地在王耀的底线上展示出一些“恃宠而骄”的小脾气。他不确信王耀是否是看穿了什么,只能尽力维系着一段犹如静默表演的关系。这比在金帐汗手下饱受欺凌的日子要好过得多,甚至令他有些着迷沉醉起来。

但是伊万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无法做到沉溺其中,他不可能成为任何人的奴隶。在这几个月里,他趁着同王耀出游的时机联系到了自己的部下,并且筹谋着脱离的机会。如果有可能,他想带走王耀,就像最初幻想的那般,用珠宝与珍珠将他点缀起来,成为独属于他伊万·布拉金斯基的美丽礼物。

王耀似乎一无所知地纵容着他的任性。他在用一枝漂亮的绘金毛笔作画。伊万看惯了他画画的模样,屏气凝神,红唇带笑。笔下的内容也与莽莽草原格格不入,是活灵活现的工笔花鸟,或是一些伊万从未见过的美艳仕女。但是今天他画的这副画却有些奇特。

那是一个男人的模样,穿戴着羊羔皮的帽子和厚袍,一条长长的发辫垂落在背后的雕弓之上,格外凌厉霸道。毛笔不紧不慢地勾勒出高高的眼眶、微凸的颧骨,还似乎颇有兴致地在那发辫上画了一朵花儿。在旁边侍立的伊万却不由得瞪大了双眼,嘴唇几乎要嗫嚅出声。

这是蒙古!

那与金帐汗几乎一脉相承的容貌,是饱受欺凌的孩子永远不会忘记的。强烈的怒意席卷上心头,伊万咬紧了牙齿。他不明白为什么王耀会画出这样一张画来。被奴役与殴打的疼痛记忆让他沉静的紫色瞳眸染上了可怖的血丝,冰河上流淌的鲜血与哀嚎是他难以忘却的梦魇。

王耀搁下笔,带着兴味地打量起自己的作品,然后将那幅画撕的粉碎,唤来侍女打扫走了。伊万怔怔地仰起头,甚至忘却了他本该遵守的尊卑谦逊。王耀伸手将他拢在怀里,意味不明地询问到:“怎么,你见过他?”

伊万从暴怒中猛地清醒过来,他故作懵懂地摇了摇头。王耀像是呢喃又像是在讲故事那样对着他的耳朵低低倾诉。说出来的话语却让男孩悚然一惊。

王耀说:“我吞食了他的心脏。”

伊万剧烈地挣扎起来,他感到粘腻的冷汗从脖颈与耳畔滑落。意识体失去了心脏也不会死去,但那是在人类造成的伤害而言的。而眼前的男人是一个国度与文明的象征,他的吞噬代表了真正摧灭。从此以后,哪怕还会新生出新的意识体来,也全然不再是原本的模样。

王耀看似纤细的身体,力量却大得可怖,这是强盛国力的象征。他像母亲哺育婴孩那样将公国的孩子紧紧搂住,讲述起黑暗的睡前故事来。

在断断续续的描述中,伊万拼凑起一个可悲可怕的故事。代表“宋”的那个王耀在蒙古的侵袭下被当作江南美人掳掠到了草原,在交锋中被识破了身份而软禁起来。在女真、党项、契丹、蒙古这些游牧者眼里,王耀是他们贪婪又敬畏的存在。他的富庶繁华足以令人由衷地折服,繁荣的文化与“其蛮夷也”的傲慢也足以勾起最张狂的欲念。蒙古曾试图侵犯他的“东方美人”,被王耀狠狠地殴打了一番,于是他找来一群捉来的汉人,命令士兵用长鞭抽打那些女人和孩子。

他准确地捕捉到了王耀的软肋。那些悲惨的嚎哭传入帐篷后,王耀几乎心神俱摧。他答应了婚姻的要求,但是婚礼时间却推迟了足足两个月。蒙古被胜利的喜悦冲昏了头脑,他大方地解除了王耀的软禁,允许他在军中自由地行走。于是王耀遇到了那个野心勃勃的少年忽必烈。

谁也不知道代表中原王朝的男人与少年交谈了些什么,也许是中央之国的愿景,还有名正言顺的认可。唯一能知道的就是,在大婚的那天,红衣潋滟的美貌新娘用一把珍贵的唐制匕首挖出了新郎的心脏。

他本有千百种方法将对手同化,在漫长的千年岁月里,王耀不止一次地包容着他的对手,让他们心甘情愿地成为他母性怀抱里的孩子。但是面对屠戮子民的敌人,王耀选择了最残忍的吞噬方法。

当士兵与官员们惊慌地进入帐篷时,王耀已经优雅地结束了他的进餐,朝惊恐的人群露出了一个笑容。蒙古就伏在他的胸口,大片血花浸湿了衣摆,随着时间的消磨,身影也愈发透明,最后化作一颗血红的珊瑚珠滚落在男人的脚下。

王耀优雅地拾起那颗珠子,将它绑在额前散落的一缕碎发上,编织成一条俏皮的小辫。忽必烈冷眼观望着一切,而后尊敬地请王耀进入王帐。他清楚地意识到,从现在开始,他将是一个王朝新的主人。他让手下给王耀送去了一头红色的千里马马驹,暗示着自己将如小马那样依偎进王耀的怀抱里。

他的故事讲完了。

伊万战栗地挣脱了那两条看似柔弱的手臂,他像一头小兽那样呲出锋利的牙齿,害怕王耀会像对待蒙古那样挖出他的心脏。虽然遥远的中原王朝久负盛名,也是他幼时所崇敬过的,但是他不想被吞噬。或许从一开始就错了。他能准确地从人群中识破王耀帝国象征的身份,却忽略了王耀上千岁的年龄,眼睛只会更敏锐。什么宠物、孩子都是男人漫不经心的试探,可笑他却傻傻地以为自己伪装得极好,甚至生出些大逆不道的心思来。

王耀从软榻上直起身子,没有什么特殊的动作。他好似全然没有看到伊万的焦躁。那天晚上伊万失眠了许久,在迷迷糊糊中陷入了迷幻的梦境之中。被蒙古欺侮的记忆与王耀口中那可怖又带着血色美艳的场景交织在一起。他仿佛看到了王耀身着华丽的红色嫁衣,雪白赤裸的双足踏在软绒之上,笑意盈盈地朝自己走来。他无法动弹,只能看着男人在瞬息间扼住了他的咽喉,用那双暗金色的眼瞳流露出怜惜又轻慢的神色。也不知道是否是被眼神激怒了,伊万感到四肢蓦然爆发出巨力,将惊愕的红衣男人直接扑倒在了榻上,他的双手也扼住了那细嫩如玉的脖颈。然而王耀却伸手拥住了他,像爱人一般凑近了他的耳朵,呼出湿热的气息。

第二天,伊万有些狼狈地烧掉了他的贴身衣物。他魂不守舍地在王耀身边呆了一整天,直到傍晚时分才惊觉到今日是同下属约好的会面之日,他该找什么借口溜走呢?

王耀似乎是一无所觉的抬头看了看天色,摇摇头放下了手中的书籍,像平常那样示意心爱的猫咪为他着上软绒的马靴和藏青色的骑马服。

他带着男孩穿过整肃的训练场来到马厩处,娴熟地牵出一匹矫健的骏马。那马有着红光发亮的顺滑皮毛,浓密的鬃毛像起伏的波浪垂顺而下,焦躁而冲动地抽着响鼻。王耀翻身而上,顺便把伊万也捞上了马背,只是一声清脆的忽哨,马儿就如疾风般飞跃而起,于浓绿平野上划出一道亮色的红痕。

此时正逢暮色时分,金乌垂落,于广袤琼宇间洒落浓赤重粉的颜色。伊万伏在马背上,被凛冽的风吹到眼睛生疼,下意识地侧过头去,却看到夕色将王耀的侧脸染作透亮的橙红,好似有一把火焰在他眉梢鬓角熊熊而燃,将他眼底的恣意与豪情勾勒出灼热的形状。

“夕阳无限好。”王耀自言自语般说了这句话。在几个月的相处下,伊万饥渴地吸收着能学到的一切东西,包括汉人用的那些官话。因此几乎是未经思考,他就已经接下了一句“只是近黄昏。”然后自觉失言地闭上了嘴。

王耀却畅快地笑了。伊万见惯了他装模作样的精致优雅,倒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爽朗霸道的笑声。在笑声落下后,他从脖颈处掏出一副古怪的响哨吹了几声,一只羽翼丰满的海东青从天边高亢地啼鸣回应。那曾是蒙古的爱宠,如今也温驯地飞落在男人的臂膊之上。伊万不由得产生了些许困惑与畏惧。

年轻的公国诞生于分散动荡的群体之间,对这个南方的邻居知之甚少。在他依稀的记忆里,王耀所象征的那个国度总是与繁华、文明牵系在一起。再细致地去分辨,他只能喏喏地把他喊作“契丹”,将王耀与那些征服自己的游牧的猎人混淆起来。这个300余岁的孩子将自己放逐在寒冷与孤独之间,直到此刻才发现王耀的怀抱是温暖的,让人有些贪恋。

也许是寒冷与广袤的土地将讯息分散,伊万并不知道在他诞生的时候,王耀已经经历了无比辉煌的大唐盛世、武德充沛的岁月,正走向动荡与不安的边缘。对于王耀而言,沧海桑田不过是漫长生命的一弹指,看他高楼起,看他高楼塌,最大的痛苦不过是人类生命的短暂,令他无法挽留那些至交好友。至于其他的更迭,王耀从不曾做过太多的挽留。这份从容令伊万感到惊羡,还有几分惆怅。他没有从王耀的神情里读出任何恶意,自然也压抑起内心那份暴戾恣睢的占有欲,现在他最大的愿望是能在王耀暗金色的眼睛里看到自己。

他会忘记我的。伊万感到莫名的不安与悲愤,他不愿意承认自己好像爱慕上了年长者,而在年长者的眼里,他也只是沧海中的一粟罢了。

彼时的两人都没有意识到,在几百年后他们将紧紧地纠缠在一起,演绎出轰轰烈烈的爱意戏码。这都是后话了,至少在现在,伊万伏在骏马的脊背上闭上了双眼,他感到眼角有些濡湿。是风吹落了眼泪吗?

于是这不安的孩子索性从那怀抱里挣脱了出来。他灵活地抬起腿,在马背上做出一个惊险而灵活的翻身动作,将娇小身躯深深地埋入王耀的胸膛,只露出一个雪白毛茸的头顶来。他用双臂攀过王耀的身体,为那触感柔韧纤细的腰肢而浮起曼妙的愉悦,然后放任自己呼吸在着年长者温热清香的气息里。

王耀没有出声阻拦的意味。他沉闷地笑了起来,伊万感受到那微颤的胸腔带动着自己的躯体在抖动。骏马飞驰,呼啸的寒风却无法侵袭到他的面庞。他怀着私心将自己与王耀结合成一个私密的整体,任凭男人微弱的叹息声在耳畔轻轻滑落。

然而分别总是来得又快又猝不及防。在明知他已经联络上部下的情况下,王耀不可能再把他留下,甚至可以轻易地折断这滑头的脖子。但是他什么也没做。

骏马停下的时候,王耀把人从自己怀里拎下了马。在他们的对面,是千里迢迢前来寻觅国灵的一群罗斯人,高鼻深目,带着戒备而冷漠的表情。在看到伊万的那一瞬间才显露出些许惊愕的动容。王耀端坐在马背之上,马儿红色的鬃毛在猎猎疾风中飘扬翻卷,在沉金流红的暮色下拖出一道锋锐的暗影。而驭马之人宛若高踞王座的神明,淡漠地俯视着一切。

伊万感到一种沉郁的躁动在充盈他的脑海。在族人的惊呼声中,白发的男孩突然飞奔上前,在王耀惊讶又释然的眼神中重新翻上马背,然后又狠又准地朝着樱颗般的双唇吻下。或者说,这是一场蛮横粗暴的撕咬,他的虎牙划过柔软的唇瓣,舌尖拂过雪白的牙齿,浓郁的铁锈味道伴随着熟悉的花香沾染到他的灵魂。宝石、珍珠、囚笼、锁链。那些他幻想了一次又一次的东西重新浮现在脑海里,却被疾如骤雨的吻打乱,最后彻底粉碎在暗金的黑瞳之中。

在对方的脸颊浮现出淡淡的微红后,伊万得意地露出笑颜。他知道,今日一别,或许是长久的分离,高傲的东方之主或许转头就会把他忘却。但是这并不妨碍他贪婪地将这一切烙印在灵魂深处的记忆里。总有一天,他会变得强大,然后用自己的方式“征服”对方,但那绝对不是暴戾与囚笼。自由的骏马应当疾驰于海天之间,追上它的唯一方式就是成为那翱翔的鹰,永不停歇。

王耀沉默地抚上唇瓣,目送着那以下犯上的孩子逐渐消失在天边。他甚至没有问过伊万的故乡在何处。他有一种奇妙的预感,或许用不着多久,他们还会再见面,而那时候的彼此,又该是如何的场景呢?

“莫愁前路无知己。”他打马回身,渐渐消失在金红的夕阳之下。




注:露的前身是基/辅/罗/斯和莫/斯/科/大/公/国。历史上被蒙/古欺凌和奴役很久。古代东欧其实一直将契丹当做老王的,真正的接触没有这么早,这里是让露露与老王直接见面了。

露露与老王真正意义上的交往在明时期。放到彩蛋里了。

嘻嘻,连夜把文写了,坚决不拖到第二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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